《邊城》讀後見

第一次讀感到《邊城》是一部農村小品故事,不過第二次讀時,卻讀 到了沈從文對人情良善的深刻情感,那倒不是耳提面命型,而是輕描 淡寫,但卻讓人有欲掉淚的感動。那些良善的濃厚的人情味,或許還 存在,但被忽視,更或許已消失殆盡,虧有沈從文,透由他留下了這 些浮光掠影,這些小人物為別人思量的種種,看似平凡,卻到了見山 不是山境界了。

相較於其他擅長寫農村生活的大陸作家,閻連科的《受活》很戲劇化 ,還帶點戲謔、諷刺、幽默,也很深刻描寫人性;畢飛宇的《玉米》 以農村為背景,但終歸實則講的還是文革、女性的心理透析;賈平凹 的《秦腔》比較接近沈從文風格,但相較起來,賈平凹多著重在秦腔 、農村生活與價值觀的流逝,人物結構也複雜許多。

沈從文的《邊城》完成於1933年,幸於在文革前誕生,故事人物 雖簡單,但作品保留濃濃的純樸氣息。如文中第八頁:「渡頭為公家 所有,故過渡人不必出錢。有人心中不安,抓了一把錢擲到船板上時 ,管渡船的必為一一拾起,依然塞到那人手心裡去,儼然吵嘴時的認 真神氣:『我有了三口糧,三斗米,七百錢,夠了。誰要這個!』但 不成,凡事求個心安理得,出氣力不受酬誰好意思,不管如何還是有 人把錢的。管船人卻情不過,也為了心安起見,便把這些錢託人到茶 峒去買茶葉和草煙,將茶峒出產的上等草煙,一紮一紮掛在自己腰帶 邊,過渡的誰需要這東西必慷慨奉贈。」

文中第57頁:「走到賣肉案桌邊去,他想『買肉』,人家卻不願接 錢,屠戶若不接錢,他卻寧可到另外一家去,絕不想沾那點便宜。那 屠戶說:『爺爺,你為人那麼硬算什麼?又不是要你去做犁口耕田! 』但不行,他以為這是血錢,不比別的事情,你不收錢他會把錢預先 算好,猛的把錢擲到大而長的錢筒裡去,攫了肉就走去的。

賣肉的明白他那種性情,到他稱肉時總選取最好的一處,且把分量故 意加多,他見及時卻將說:『喂喂,大老闆,我不要你那些好處!腿 上的肉是城裡人炒魷魚肉絲用的肉,莫同我開玩笑!我要夾頸肉,我 要濃的糯的,我是個划船人,我要拿去燉葫蘿蔔喝酒的!』得了肉, 把錢交過手時,自己先數一次,又囑咐屠戶再數,屠戶卻照例不理會 他,把一手錢嘩的向長竹筒丟去,他於是簡直是嫵媚的微笑著走了。 屠戶與其他賣肉的人,見到他這種神氣,必笑個不止。」
1949年他被劃為右派份子,受到同輩文人與北大學生的無情攻擊 ,幾度割喉、割腕、喝煤油自殺未遂。1951年報上刊出他向人民 認罪的「坦白書」,自此之後他的創作泉源已死,終生未再從事文學 創作。我心疼他後半生所受的折騰,但這也更突顯他前半生在文學創 作上的精采,那光芒亮度映照懂得的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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